小时候,家里很穷,现在当然不能说富裕,但是已经不那么捉襟见肘。童年的记忆中,家,让我骄傲的东西实在乏善可陈。父母当年结婚分家的时候,奶奶只给了我们家两双筷子和几个碗,后来老爸终于买了新碗后,奶奶还借口把原来的那几个碗都拿回去了。妈妈曾经多少次跟我述说过这些辛酸的故事,直到数年前奶奶作古。据说老爸老妈结婚的时候,爷爷奶奶没有分一间正屋给父母,只是把楼下一间偏屋柴房“借”给了父母。稍微借用一下现代的一些词汇:那是大概10平米的一居室。只不过客厅、卧室以及厨房都在一起。我应该也出生在这间屋子,所以,这个家,我们一家4口应该住了有几年。直到父母开始建新屋,而我记忆里的家,也就开始了。
老爸一向是很好强的。70年代末建的房子,现在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。但是当时,我们的新屋,还是有几件当时值得老爸骄傲的东西。其一,当时大家建房子的时候,一般都是先把主屋建起来,然后根据“财力”,慢慢的建偏屋。然而,我们家在老爸的带领和坚持下,主屋和偏屋是一起建的。其二,当时建房子后,都会请客。亲戚们当然是少不了的,即使同村的人,一般每家都会至少叫上一个(常常是一家之主,也会有夫妇一同赴会的)。这些贫苦的乡亲们建房子就已经耗了不少精力财力,宴请宾客的时候当然就会打折扣。所以小时候常常从大人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中,常常听到他们宴请宾客的一些小窍门,例如将菜里面多放一些盐。至于肉,每盘只有那么零零星星的几颗,充盈其中的是辣椒或者其他的蔬菜。当我们为新屋宴请宾客的时候,让老爸骄傲的是,我们是附近几个村子中,第一个让大家在喜筵上吃饱肉的。为此,三叔功不可没。三叔当时是县武装部的职工,弄到一些比较便宜的肉票。母亲每每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,总是会说,应该感谢你三叔帮我们买到这些菜。
这些似乎都应该是大人的事,对于我,当时的一个三岁小屁孩,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发墨撒糖果。当房子的主架子搭起来以后,为首的木匠就会做一些祭祀。需要一只大雄鸡,由这个木匠杀死后,图一些鸡血在主梁以及房子的四角上,同时木匠会说一些祝福的话,好像是九字歌。“一九九上天.....二九九下地....三九...”对这些,我们小孩子是不需要去关心的。当这些说完后,就会放鞭炮,然后就会有人爬上屋顶给大家撒糖果、糍粑。我肯定是去抢了的,而且我肯定是什么也没有抢到。否则这么“光荣”的事情,我不会没有记忆。我记得很清楚的就是,父亲并没有单独为我留下糖果(可能当时买的并不多,所以也就不“娇惯”我了)。
这个“新屋”应该在我的记忆里占据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,这些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起来。沉淀在记忆中的只是,家虽然还比较大,但是没有多少家具。多少多少年,一直都只是妈妈的嫁妆。直到数天前,妈妈买了一套家具,说这样我下次回家也好像样点,然而父亲为此还颇有微词。冬天,家里虽然烧火取暖,但是依然很冷,因为屋里屋外都是通着的。屋外挂大风,屋内就挂小风。冬天里让我记忆犹新的另外一件事就是,晚上上床睡觉和早上起床一样的困难。早上起床难自不必说,冬天里睡懒觉本来就是美美的事情。晚上往往宁愿在火边打瞌睡也不去睡觉,因为被窝太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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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没有暖气。至于家里的“地板”,水泥地都不是,更别说什么地板砖、地板、地毯了。地都是父亲一处一处夯实的泥土地。泥土地有个好处就是,夏天比较凉快,打着赤脚在家里很舒服。然而老鼠在泥土地上也就有了用武之地。这些调皮的老鼠往往会在地上挖出很大一堆土,为此没少费母亲的辱骂和心思。听说老鼠很有灵性,关于它们可是有不少的说法。一则,每年的三月三(应该是这个日子吧),家里的灯是应该通宵点着的,因为这一天鼠王嫁女。另一则就是,药老鼠可是一件大事。母亲会在前一天晚上把米炒得香香的,然后拌好老鼠药,放在一些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。对于这些,我和大姐是万万不能问也不能说的。因为一旦说了,老鼠就知道了,它们就不吃那些鼠药了。后来听父亲说,前几年我们拆老屋建新楼房的时候,从我们家跑出去一只大如猫的老鼠。现在的新房子已经不闹老鼠,这些和我们朝夕相处数十年的老朋友也一去不复返了。
其实我对“家”的认识和感触相对于同龄人来说,恐怕是比较少的。大概10岁的时候,我就离开父母在县城上学。虽然母亲无微不至的关心我,父亲虽然远在乡下但是对我的学业依然监督的很紧。但是毕竟是寓居在别人家,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才回家看看。寒假还好,暑假的时候要帮父母收稻谷以及其他的农活。家,留在心目中的记忆,更多的是辛劳。上大学后,我远远的在北京上学。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。数年前,我更是飘洋过海来到了V市。多少年的漂泊已经让我淡忘了家的味道,我似乎已经习惯一个人默默地品尝孤独,习惯离开熟识的朋友(虽然并不怎么习惯结交新的朋友)。突然想起了文老的诗:
过零丁洋
辛苦遭逢起一经,
干戈寥落四周星。
山河破碎风飘絮,
身世浮沉雨打萍。
惶恐滩头说惶恐,
零丁洋里叹零丁。
人生自古谁无死,
留取丹心照汗青。
好一个“身世浮沉雨打萍”,我那廿年时光,何尝不是如此。这样飘荡了多少年,终于在2005年的一个冬天,我把自己那颗飘荡的心交给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。从此我们有了无论是从法律上讲,还是传统道德上讲,真正意义的“家”。只是,这个家还是那么抽象。抽象的背后就只是老家新楼房的一间卧室,斗室之中除了一张母亲不管父亲如何反对也要买的新床,以及一张旧桌子,就只剩下雪白的四壁了。就算这么写意的斗室,我们一两年来,也只是住了总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其他的时间就在成都、青岛、北京、V市漂泊。2006年9月16日,爱人来到V市,结束了我们的相思之苦。然而因为种种原因,我们不得不暂时和别人合住。和别人一起住的不方便是显而易见的:做饭的时候,你的先看看别人有没有在用厨房;公共地方卫生的保持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;自己当然不能大声高歌,更不能和爱人说些过于亲热的话。虽然这些辛苦不一而足,然而能和爱人在一起,还是有说不出的温馨和快乐。下班回家,会有一种期盼,家里有心爱的人等着。吃完饭可以牵着爱人的手一起散步。这些甜蜜的日子,自己还为此写了一篇小文章。
如此如此,直到2007年1月14日。1月5日,我们就已经办好入住学校公寓的手续;1月14日,我们终于收集了一些必备的家具,床和几张桌子,搬进了属于我们俩的家。开始几天,我们似乎还不习惯拥有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天地,或者比以前宽敞很多的小天地显得过于空荡。搬进新家的喜悦只是在第一天一闪而过。随着一些家具的逐渐添置,慢慢的也感受到新家的温馨。这是第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俩的新家。我们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放置房子里面的所有家具。公寓的storage大很多,我们也不用为很多东西必须塞在一起而犯愁,完全可以从容的把所有的物品整齐有序的摆好。爱人也饶有兴趣的将房子布置得充满温馨和爱意。古色古香的竹篮里放满了各种水果,会不会让自己也觉得家庭殷实了很多?餐桌上的Tulip让屋子在寒冷的冬天里充满着丝丝春意。大镜框挂上一个传统的
中国结,吉祥的气氛便充溢着整个房子。旁边的一只毛茸茸的黄色小鸭子,活泼的气息油然而生。书桌上放着一只可爱的黑白相间的小狗以及一小瓶花,学习之余,就那么看上几眼恐怕也会消去不少的疲劳。那冉冉轻舞的红色香烛,仿佛也点亮了灯罩上的点点繁星。而那一袭乳白色的月光更是将我们笼罩在童话般的世界里。
数十年的岁月演绎了多少次寓居的变迁。湖南的那些家,现在只能说是老家了。从现在开始,我们可以说真正的离开了父母们的怀抱,开始了新的家庭。在以后的岁月中,还会有一次次寓居的变迁。和以前不同的是,那些寓居的变迁中有男女主角,还会有更多的主角。现在我们尽情地享受着这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温馨小家,也美好的憧憬着未来更幸福、更殷实的家。